银羽黑狐

千里冰封雪,万载不长眠。

失心者【5】

#中篇#


        再次见到你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瓦尔莱塔


第五章  蜘蛛


  瓦尔莱塔出生在一个上层家庭,容貌精致,环境优渥。但她从来不被允许出门,不被允许与其他人交流,甚至不被允许出现在家中任何人面前,唯一拥有的,只是空旷房间里可以自由取用的食物、书籍、和玩具。


  她是个怪物。名为父母的存在这么告诉她。


  先天性骨骼缺失。缺失了腓骨的下肢十分短小,脚踝外翻,小小的她没有办法自由移动,只能坐在特制的小轮椅上,艰难移动着轮子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。


  在这间房子里,瓦尔莱塔喜欢的不是华丽繁复的洋娃娃,也不是精致可爱的小木马,更不是装满了整整两面墙的各色书籍,而是那扇对她而言显得有些高的小窗户。


  窗户很小,大约就比她的头大一些,而且建得有些高,她不得不在椅子里堆满书籍爬上去,才能将将看到屋外的一点景色。这是为了避免路人好奇看到她那畸形的身体——对于贵族而言,这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。


  有的时候,她会扒住窗户看上整整一天,看窗外来来去去的行人,来来去去的马车,来来去去的飞鸟。直到双腿跪得麻木,不小心从书山上摔下来,她便躺在地面上看着天花板想:如果有神灵的话,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,我也想做来来去去中的一员,哪怕是一天,或者几个小时也好。


  她每天都虔诚地祈祷,但没有神灵回应她。


  神灵不会回应怪物。


  直到傍晚降临,另一段开心的时光就会开启,当穹顶上淡蓝色的巨大水晶灯亮起明亮的黄光,躺在地上的她就会马上爬到一个立柜里躲起来,透过柜子特意留出的,仍然只比脸部稍大的透明窗子看着自己的房间。


  仆从来了,打扫房间,收拾书籍,更换没有吃完的食物,带来更新款的玩具。


  他们对柜子里的女孩微笑,瓦尔莱塔也跟着眯起眼睛笑,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,金色卷发披散在肩膀上,微微凌乱,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。


  “小姐真是个天使!”她经常听见仆人们捂着胸口发出惊叹。


  ——不,她不是天使,她是怪物。


  仆从离开了,接下来进入房间的是老师,他们被父母请来,站在柜子外面教授瓦尔莱塔该知道的事情——文字,历史,传统,礼节。


  这个时候的她可以用甜美的嗓音问他们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问题,并从他们的话语中感受外面的世界。


  老师们被别墅的主人与女主人告知:柜子里的小姐对陌生人有着强烈的恐惧心理,害怕外界的一切,只有柜子才能让她感到安心,希望他们能够迁就她,在外面讲课。


  于是他们用怜悯慈爱的眼神看着柜子里眼神认真,求职欲满满的女孩,发出感慨:“多可爱的女孩啊。”


  ——不,怪物不可爱,怪物可怕。


  老师离开了,名为父母的存在会走进屋子,但不要妄想着他们会和瓦尔莱塔有亲密接触,她依旧只被允许待在柜子里,和父母交谈欢笑——这只限于他们心情好时。大多数时候,房间里会播放着其他的声音,而父母则是冷漠地做自己的事情。偶尔他们也会问问她,想要吃些什么,玩些什么,学些什么,她乖巧地一一回应,永远不敢说出:


  ——不,瓦尔莱塔不想要这些,瓦尔莱塔想要出去看看。


  上一次她这么做时,被饿了整整三天,奄奄一息,差点死去。


  瓦尔莱塔在精致华丽的金丝笼子里生活了二十年,直到她被卖给一位有着特殊嗜好的大贵族之前,她都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下去。


  而当她被穿上重重蕾丝的小洋裙,封装进箱子里之后,黑暗就封闭了她的一切——连小小的窗子都不再有了。


  三天的颠簸,她被关在箱子里,只有三餐和排泄时候会被放下。食物是粗糙到拉嗓子的黑面包,饮料是限量的浑浊井水。那些粗鲁无礼的佣兵不会碰她,但他们以她爬行时候的狼狈姿态取乐。


  瓦尔莱塔这才知道什么是人们口中的地狱。


  ——但怪物不是属于地狱的吗?为何我如此痛苦无力?


  还没有思考明白这个问题,大贵族的别墅就已经近在眼前。


  幸运的是,在还没有坠入更深的地狱时,有人用一句话解救了她。


 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高的人,有两个瓦尔莱塔那么高,她被从箱子拉出来的时候,大贵族并不在意那个非常高的人在场,反而向他问:“你喜不喜欢这个?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天使。”


  高高的人沉吟一会,低头和瓦尔莱塔打了个招呼:“你好,尊贵的小姐。”


  瓦尔莱塔的身体并不允许她回礼,于是她点了点头,尽力露出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,声音甜美清脆如同黄鹂。“非常高兴认识您,先生。”


  灵敏的本能让她做出了最好决定。


  于是她被非常高的人带走了。


  他带她去了一个小屋,微笑问她:“你想要些什么吗?”


  她坐在柔软的床上,用纯真澄澈的双眼仰视他,在笑容的安抚下说出内心的想法:“自由。”


  他拿走了她的声音,在她发间别了一枝鲜艳的玫瑰。


  玫瑰的刺划破皮肤,在金色的发间燃起一抹赤色。


  他离开了。

  


  蜘蛛看着面前奄奄一息,如同破碎玩偶一般的少年,用前肢捂住脑袋,嘶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响起:“对不起!”


  ——对不起,现在才认出你。


  她用机械手捯着蛛丝,尽力缠裹他的伤口,尖端锋利的义肢则是高高扬起,生怕碰到他。


 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,颈部的伤痕似在隐隐作痛,带来的却是活着的安心感。


  ——你依旧,有两个瓦尔莱塔那么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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